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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態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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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態顯

露露頭一回來京城, 興趣盎然地要把各處好玩的地方,都逛一遍。

她要出去,自然要來破空苑找曦珠,讓閨友陪著一起。

衛陵不放心曦珠出門, 便要陪同。

這般, 趙聞登也要一道跟著去。

他最怕陪著女人逛街, 連著兩回, 暗裏卻瞧見衛三爺沒丁點埋怨的神色, 不時到曦珠面前, 笑著詢問她是否要哪家店鋪的東西,連著露露買的那些, 賬全記在他頭上。

趙聞登推勸兩番, 還是讓人買了賬, 如此, 他更是不好意思。

至第三次妻子要去找曦珠,他勸住了人。

“他們是剛成婚的夫妻, 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,我們總去找,不定打擾到他們。你要出去逛, 我陪你去就是了。”

露露聞言, 絮叨了句:“難得上京來,下回再來不知是何時了, 怕是好久都見不到曦珠了。”

鎮國公府的門第高, 她與丈夫暫時住在這裏, 雖樣樣都不缺少, 但到底因商戶的出身,多不自在。

更何況是嫁給衛三爺的曦珠。

露露怕給閨友帶至麻煩。

最後, 只能答應了丈夫。

但這一出去,便在一個茶樓休憩時,聽臨座的兩人談及閨友能嫁進公府,原是因一樁滿城風雨的笑聞。

當即氣地露露火冒三丈,拔座起身,趙聞登在後邊拎著大包小包地追。

兩人乘車回到公府後,露露就往破空苑趕。

適時,衛陵在陪曦珠見那些管理他名下田地產業的人,敲打了一番。

正要擺手讓管事們都走,見門外急沖沖闖入的兩人。

青墜蓉娘在後頭都攔不住。

還不等問些什麽,倒是趙聞登瞧見衛三爺一臉肅然神情,跟前還站了好些人,立時用力拉住露露的手。

衛陵看著兩人,皺緊眉頭。

露露回神,對著望來的眼神,一時心抖地不敢置喙。

曦珠卻快步上前,握著她的手,著急問道:“是出什麽事了?怎麽慌成這樣?”

這邊問話,衛陵察覺到這夫妻兩人一直在看自己,便先帶著其他人出去。

經過趙聞登身邊時,含笑請人道:“有什麽事,我們到外頭講。”

這般,單留露露和曦珠在室內,蓉娘也進了來。

一番講述,露露差些沒哭,問她是不是受委屈了。

曦珠方才明白,伸手攬住她靠在肩頭,輕聲道:“沒有,三表哥對我很好,你別擔心。”

蓉娘在旁幫著說,道婚事已成,這可是在公府,萬不能再在人前亂講。

今時不同往日,衛三爺可是領了三品的官職。

天色逐漸昏暗。

趙聞登和露露留在破空苑用過晚膳,曦珠送他們出去,看丫鬟提燈帶他們去往廂房。

夜裏,她和衛陵躺在床上。

“三表哥,你不要多想,他們不知……”

曦珠的話音倏地頓住。

是啊,除了他們兩人,還有一個秦令筠,並無他人知曉這門婚事的真相。

但她不想她這一生最為要好的朋友,誤會了他,覺得他真是罔顧她意願的惡人。

正如當初他毀壞名聲時,人人所認為的那樣。

衛陵卻抱住她,唇角漾開笑意,在她眉心落了很輕的一個吻,溫聲道:“其他人我都不在乎,只要你相信我就夠了。”

看著他沈靜的雙眸,曦珠失語片刻,而後淺笑地頷首。

*

那起茶葉的生意,並未因這件小事而膈應不成。

翌日,曦珠找了管理江南那兩座茶山的管事過來,衛陵在旁陪坐,與趙聞登商議過後,覺得有利可圖,最終敲定該事。

至於細節處,趙聞登還要回津州找父親商量。

在上京前,他並沒料到此次出門,能談成這般大的生意,還是走的公府門路。

他不敢輕易定下契書,只是現下已快十一月,過年後開春,就是采茶的季節。

要快些腳程,回家去和父親說過,還要馬不停蹄地趕去江南,看看那些茶樹。

事情一氣堆到頭上,不過在公府再待兩日,便去拜別公爺和國公夫人。

楊毓讓元嬤嬤從庫房拿些阿膠鹿茸、綢緞布匹等,讓兩人帶去。

十一月初一這日,天陰。

從遠處撲湧來的寒風,將一湖的水吹皺,也將停在上面的大船,送得越來越遠。

露露站在船尾,同丈夫看到在岸上的一行人,還駐足在那裏。

衛三爺似乎在給曦珠拉攏快落下的鬥篷帽子。

她放心下來,擡起手臂,眼裏淚花撲簌,不停地朝閨友揮手。

不知下次再見是何時了。

這是第二次站在這個地方。

但這次,曦珠的心緒全然不同。

她也朝著露露揮手,被風吹得冷徹的手,一下下地搖晃,送別故人回去津州。

總有一日,她也會從這裏離開,回去家鄉。

*

神瑞t二十五年的第一場冬雨,是在十一月初二的深夜來臨。

翌日卯時初,因成婚而遲遲未去軍督局的衛陵,要起床去往上職。

他小心將落在腰上的手,挪了下來。

又動了動腳,把她壓住的腿抽出來。

給她壓好被角,松口氣,正輕手輕腳地要下床,換衣後去洗漱。

還是驚醒了她。

曦珠睜開昏困的眼,透過紗帳見外面灰蒙蒙的一片,窗外還在淅瀝地下雨。

她揉揉眼睛,問道:“你要去上職了嗎?”

聲調都是懶的,低噥軟語。

說著,她下意識地就要起身。

衛陵按住她的肩,止住了她的動作,疑惑道:“起來做什麽,天還早,你接著睡。”

他又道歉,低聲道:“我沒留意吵醒你了,我會小聲些。”

曦珠被按在枕上,眨了眨眼,看著他道。

“不用我給你侍候穿衣嗎?”

衛陵不覺摸摸她的頭,有些笑道:“我是三歲孩子,自己不會,還要人照顧?”

“你好好睡。”

他起身拉開青帳,穿鞋下床,再把帳子放下。

腳步聲漸行漸遠,隨後是衣料的摩挲聲,跟著帕子浸入水裏的響聲。

卻都掩埋在雨聲裏,聽得並不真切。

曦珠將腦袋挪到他的枕頭上,闔著雙眸,聽到他又走了進來。

落在地磚上的動靜很輕,但她還是聽見了。

以為他是落了什麽東西,隔著層疊的帳,對著外面朦朧的暗影,她叮囑了句:“今日下雨,路上你小心些。”

接著,面前的紗帳便被一只手掀開。

衛陵低頭,撩開她的發絲,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下。

“知道,睡吧,我走了。”

“晚上等我回來吃飯。”

帳幔落下,遮去他身穿玄衣、離去的背影。

曦珠側著身,睜著有些困倦的眼望了會兒,終再閉上,陷入席卷而來的睡意裏。

冬日到來,她總是困得很。

等徹底清醒,是在巳時兩刻。

外面的雨還沒停,院外的那棵梨花樹雕零葉片,只餘光禿烏黑的樹枝,縱橫交錯地纏繞。

於陰沈的天光裏,張牙舞爪地,蜿蜒著往天上伸去。

曦珠坐在妝臺前,將目光從半開的窗外收回,落在鏡前,隨手挽了個發在腦後,用支珍珠簪固牢,並未上妝。

今日她不往哪裏去,穿身襖衣坐在榻上,低頭看了好一會賬。

勾勾畫畫,把漏洞的地方圈出。

晌午,用過午膳。

再翻會賬本,眼睛有些花了,便合上放在一邊,和蓉娘青墜說起話。

左不過是蓉娘從幾個相好的婆子那裏,聽說來的趣聞。

右不過是青墜與交好丫鬟閑聊,得知哪個官家發生的軼事。

聽了一個多時辰,各人瓜子磕了大把。

曦珠問蓉娘的腿還疼了,蓉娘笑地皺紋擠在一處,忙地擺手道:“去年用過鄭大夫的藥,今年竟沒一點疼,夜裏也能睡好了。”

她一再對鄭醜的醫術稱奇,曦珠笑了笑,寬心下來。

將殼子清掃後,青墜來問:“夫人,今日讓膳房那邊備什麽菜?”

要提早兩個時辰,讓膳房那邊準備。

曦珠想了想,開口道:“梅菜扣肉、桃仁肉卷、炒枸杞芽、豆腐燴白菜湯,再要道魚羹。”

青墜轉身出門了。

剩下的日子裏,曦珠沒做什麽,不想再看那些賬,從衛陵的書架上找了本閑書。

瞥見他的書案上,紙張稍亂,筆也沒擱正。

過去給他收拾好了,這才拿著書回到榻上。

但沒看兩頁,又沒了興趣。

懶得再下床去找書,支著手看窗外的冷雨冬景。

明瓦窗被合地只有一條指頭寬的縫。

寒風細細地吹來,消融在室內的熱炭中。

她就透過這條縫,看那些被冷雨侵蝕的花木,半架秋千的影也在其中,是他讓人做的。

現下所有的事,都交給了他。

不用她再操心。

她已經把自己知道的,都告訴了他,剩下的那些事,不是她能去改變的。

她要等他,等這些事都完結。

這次狄羌的大勝,她相信他有能力,一定可以更改前世的結局。

她沒有問他會如何對付秦令筠,也沒有問他要拿謝松怎麽辦,姜家呢、甚至是六皇子黨的那些人……

六皇子黨。

傅元晉。

……

她還有一件事沒有告訴衛陵。

曦珠垂下了眼,而後緩緩趴在桌上,枕在手臂上,埋進臂彎裏。

天還剩最後一絲光亮時,衛陵終於歸家。

衣裳的肩膀處濕了好些,進門後徑直脫了外袍,掛到木施上,而後看到正在立櫃前,給他找衣裳的曦珠。

走過去,從她手裏接過棉袍穿上,聽她說他:“今日天冷許多,還落雨,你怎麽還穿這樣單薄,小心生病了。”

早時,她並沒註意到。

衛陵眸中蘊笑,過去盆前洗手,回道。

“我不怕冷,往年都是這樣穿。”

曦珠不過說兩句,沒再繼續,走去外邊的廳。

“我回來得晚了嗎?你餓了沒有?”

衛陵跟在她身後,問道。

“沒有。”

他又追問:“我今日晌午吃的紅燒肉,燒得實在油膩難吃,早餓得慌了,你今日晌午吃的什麽?”

……

話趕話的,廳內的桌前,青墜已擺菜盛飯好,退出門去。

兩人坐下吃飯。

曦珠見他慢條斯理地吃著飯菜,卻是大口大口的,顯然餓得狠了,自己吃過後,舀碗白菜豆腐湯,放到他面前。

衛陵端起一氣喝了下去。

等吃完飯,燈下,兩人坐著榻邊歇息。

聽他念叨今日都做些什麽,見了什麽人,朝廷又發生什麽事。

曦珠聽完,正要讓送來熱水,讓他洗過,正院那邊忽然來人,是公爺身邊的親衛,找他過去。

衛陵道:“我去去就回,等回來再洗。”

夜雨暫歇,曦珠仍然讓他帶把傘,路上那些樹間的水,會落在身上。

天幕昏沈,唯有檐下的紅燈籠在冷風裏晃動,將近戌時,衛陵才回到自己的院子。

她早已沐浴好,坐在鏡前,往臉上塗抹潤膚的香膏。

幽然地傳來她身上淡淡的牡丹花香。

這兩日,她新換了膏脂。

他忙去沐浴,回到床上時,將人一把抱了過來。

俯首壓了下去,唇跟著落在她的身體上,廝磨地親昵。

一番雲雨折騰過後。

衛陵握住她的腰,將累軟在他懷中的人稍提,垂眸看她的臉。

微微泛紅的眼角上,是還未褪去的嫵媚情態。

低聲問道:“怎麽了,今日不高興嗎?”

她今日的興致不是很好。

他要過一次後,便停了。

曦珠依偎在他的胸膛,微闔眼眸,輕聲道:“不知道,興許是下雨,天氣不好,感覺心裏悶悶的。”

衛陵只好撫著她的後背,將被子拉高給她蓋上,柔聲說:“看今日的天,明日不會再下雨。”

曦珠仰首望他,疑問道。

“你怎麽知道?”

衛陵就忍不住笑。

“行軍打仗,總得懂些天象地理,不若帶著自己的兵掉進陰溝裏去,人仰馬翻,爬都爬不出來,豈不丟臉?”

他這一玩笑,逗地曦珠不覺也笑。

闃靜的帳內,衛陵親親她的唇角,將父親叫自己去正院的事說了。

“再過些日子,爹便要向皇帝遞交辭呈,並將公府交到大哥手裏了。他的身體越是不好,想要尋個地方修養,只是要等衛度的婚事成了,才會搬出公府。我娘大抵要跟著一起去,到時中饋也要給大嫂。”

曦珠聞言怔了怔。

但最終,她什麽都沒說。

前世的今日,公爺早已病逝,衛家勢力漸衰,全靠衛陵撐著。

如今到了這個局面,已是最好的。

衛陵又道:“先前我朝爹要他身邊的幾個人,過了這幾日,他答應調給我了。”

曦珠問道:“是很重要的人嗎?”

衛陵眸光暗了暗,聲低了些。

“是,我要有用處。”

她不用問,他便將自己的事,告訴了她。

只是不是全部,他不想她再面對那些黑暗,縱使她曾身處裏面。

他也怕她,看到他的另一面。

*

衛陵收到來自東廠的信時,是在十二這日的傍晚。

趁著天黑前的最後一絲亮,送信來的人,轉身沒進到來的夜色裏,消失地無影無蹤。

他將信揣進懷裏,翻身上馬,勒住韁繩行在回家的路途。

這日,恰是曦珠月信結束後的第二日。

去年,衛陵怕她還如前世,會在來至月信時疼地厲害,曾問過給她診脈的鄭醜,鄭醜道她月信正常,並無宮寒之類的病癥。

住在一起後的第一個月信,他還是細察起她。

她如往常一樣吃喝,並不覺得疼。

他在松口氣的同時,疼痛在絲絲縷縷地蔓延心口,幾要將他四分五裂。

深夜帳內,她興t致高漲,纏了他三回。

衛陵自然樂於應承,直到她的指甲撓他的手臂,沙啞著聲叫停。

給她擦洗後,他自己又紓解過一回,方才回到床上繼續摟著她。

忽聽她說起後日要去赴宴,是黎陽侯府的小兒百日宴。

衛陵聞言,立即皺眉道:“別去,我與娘說不讓你去,去了做什麽?”

不過是後宅的婦人們聚在一起,借著這個宴會,想要見見衛家的三媳婦了。

從前在孝期,不見出門;嫁進公府後,除了大婚那日,連面都不多露。

今日近晌午,姨母讓人喚她去正院,說了這件事。

曦珠見他著急,粲然反問:“可是不去,要找什麽借口呢?”

“我想想,總之你不去。”

無論如何,衛陵都不放心她出門,有了前車之鑒,他哪裏敢放她自己一個人到外頭。

即使現在她是他的妻子了。

若要出去,也得他跟著。

曦珠道:“總不能每次出去,我都要你陪著。”

她當然知道他為何這樣子,在暖熱的被中摸索到他的手,翻轉手心,與他十指相扣。

“我想出去走走,都是婦人在一塊,不會出事。”

“你別擔心,大嫂也去的,我會一直跟在大嫂身邊,不會到哪裏去。”

“你要不放心,托大嫂照看好我就是了。”

既嫁給他,不能全然避開人。

不過這兩三年,她還需待在京城。

她一再地說服他。

最終,衛陵親吻她的額頭,嘆道一句。

“你千萬別再丟了,不然會要了我的命。”

曦珠詫然間,眉眼含笑,忍不住地捉弄他。

“你這話的意思,若是我沒了,難不成你不活了?”

卻見他目不轉睛地,正看著她。

語調低沈而緩慢。

“嗯,就是死了,我也要找到你,我們要永遠在一起。”

燭火的映照中,他平靜無瀾的眸中,是她的倒影。

剎那間,曦珠感到脊背竄來一股莫名的涼意,半晌都沒反應過來,甚至要將僵硬的手,從他的手中抽出。

只是在她念頭冒出的一瞬,他又蹭過來,□□她的唇瓣,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。

“難道我對表妹還不夠好,你不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嗎?”

見他這般,曦珠笑地偏頭,躲開他的親吻,道:“大晚上的,你說這樣嚇人的話做什麽。”

再推推他的肩膀。

“去將燈熄了,明日你還要上職,鬧到這會不困嗎?”

“好。”

衛陵望她臉上犯困的神情,順從地點頭,又咬了咬她的下唇,方才起身下床。

揭開素白紗罩的那刻,橘黃焰火隨風跳動了兩下。

他朝它,輕吹了一口氣。

光亮搖曳掙紮時。

衛陵抿了抿唇。

他想,自己適才的話,嚇到她了。

絕不能有下一次了。

燈滅後,他將紗罩重新蓋上。

青色紗帳垂落,回到床上,衛陵將她整個人攬在胸前,手掌撫摸她腦後柔滑的長發,低聲輕語道:“睡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一如既往的,曦珠拱縮在他的懷裏,於冬日黑暗的深夜,汲取來自他身上的熱意。

歡愉過後的疲乏,讓她困地雙眼緊閉,精神逐漸渙散。

但她很清楚,在這個世上,沒有誰離了誰,會活不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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